,尤其是那些自孙吴之时起便累世仕宦的家族,自然心有不甘。他们不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,便要变本加厉地占据当地财富,以至于朝廷根本没有办法在三吴之地进行正常的租赋兵徭取给。三吴之地的盘剥,从来都是因为吴姓世族,并非因为朝廷所任之官啊!”
谢瑾所说的这些,郗归不是不知道。
除了经济利益之外,三吴世族还把控着不少村县的俗务与教化。
所谓“皇权不下县,下县惟宗族,宗族皆自治”1。
在江左,这些县下宗族,实际上都或多或少地处于三吴世族的控制和盘剥中。
可令郗归气愤的并非只有这些。
更令她感到无法接受的是,这些朝堂之上的大人,口口声声为了社稷江山,可却能一次又一次地,在一个又一个具体的决定中,将生民百姓置之不顾。
谢瑾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江左,为了社稷百姓,可那些三吴之地的贫民,难道就不是江左的臣民吗?
他说从来如此,可从来如此,难道就是正确的吗?
还是说,这些披着官袍的政客,实际上本就是一个个骄矜的世家子弟,他们享受了锦衣玉食的生活,感叹着书本里的民生多艰,可到了真正需要做决定的时刻,他们却不爱任何一个具体的下民!
“终究是不一样。”郗归喃喃说道。
谢瑾扶着郗归的肩膀,让她面向自己。
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郗归的额头,温柔而小心地问道:“什么不一样,阿回?”
郗归看着谢瑾,看到他瞳孔中清晰地浮现出自己的面容。
眼波荡漾,人影亦如镜花水月。
佛说三十二相,皆是非相,皆是虚妄。
她多么希望,自己在江左所经历的一切,都不过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。
梦醒之后,她还会回到那个曾经生活过的时代,过那种属于她自己的,没有如此富贵、却令她无比安心的生活。
可她回不去了。
泪水渗了出来,郗归眨了眨眼,看到谢瑾眼中的自己变得模糊。
她说:“终究是不一样,不一样的世界,不一样的你我。”
郗归说完这句话,无力地后退了两步,缓缓摇了摇头,拒绝谢瑾的搀扶,踉跄着向卧房走去。
“赌书消得泼茶香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2
谁能想到,那样平凡的现代生活,她却再也回不去了。
谢瑾怔愣地站在原地,看着郗归脚步踉跄地撞在帘幕上,然后绕过重重帷幔,跌跌撞撞地走向了他看不见的地方。
他们明明离得很近,可他却觉得很远很远。
是他做错了吗?
可政治本来就是权衡。
两害相权,取其轻。
细民百姓,如何比得上朝堂大局呢?
烛影摇晃之中,谢瑾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对待生民百姓的态度。
但他反思得太迟了。
三日之后,台城下了圣旨,授予王定之会稽内史之职。
同日,北秦派出数支小股部队,游窜于江淮之间,频频攻击当地驻军,甚至尽灭两个村落。
收到前线战报的第二日,台城再次下令,正式为北府旧部后人赐名“北府军”,封谢墨为建武将军,刘坚为参军,命北府军拣选人手,派遣第一批队伍渡江作战。
黄梅时节,落雨纷纷,画成烟景。
哒哒的木屐声回荡在游廊上,竟也带着几分清脆的春意。
谢蕴前来辞行的时候,郗归正在琢磨京口之行的计划。
此去京口,她不仅要长住其间,还要送第一批北渡的将士过江。
自从正月里与刘坚会面后,三个多月以来,北府军的气象可谓是焕然一新。
持之以恒的军史教育,大大增强了将士们对高平郗氏的认同感。
日复一日的军事训练,使得令行禁止已经成为了这支军队不言自明的成规。
而救灾之举,更是加深了北府军与京口居民的联系,也大大锻炼了军队的协作能力。
地动之后,北府军诸队,带着西苑制作的锋利兵器,逐一出去扫荡徐州境内的山匪,在实战中大大增强了战斗力。
只不过,迄今为止,北府军中尚未有一人见过真正的北寇。
胡人凶悍,远胜江南男子。
谁也不知道,几十年后,北府军能否重现昔年江北郗氏流民军的风采,再一次地,重创胡虏。
尽管郗归对将士们有信心,却还是不免担心。
战场毕竟是残酷的生死场,稍有不慎便是魂断黄泉。
将士们如此信赖高平郗氏,郗归便更要珍重他们的信任和生命。
郗归扶住衣袖,执笔写下一条条手记,反复检查是否有遗漏之处。
胡人喜食肉,身体素质极佳,又娴于骑射。
更何况,他们还有江左罕见的、来自西域的良马。
“马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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