奋的消息——鲜卑拓跋部送给江左的千匹战马即将抵达建康。
马匹下船的那一日,江畔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。
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,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、这样骁勇的战马。
这些来自代北的战马,个个器宇轩昂,精神振奋,看得人眼前一亮,欢喜非常。
然而,这一千匹战马,最终只有八百匹被送到京口,再经由郗归安排,或赴江北战场,或是留在徐州。
其余两百匹,有的被留在了皇室园囿,但更多的,是以赏赐的名义,进入了各个世家的庄园。
就连留下来的这八百匹战马,也已经是谢瑾极力保护后的结果。
对于此次市马的结果,郗归并不十分满意,可建康城中却并非如此。
圣人因为皇室挣了脸面而欢喜骄傲,世家子弟因为有了骏马而洋洋自得,琅琊王更是因为这项功劳,一跃成为参政王侯,进入中枢议事。
圣人想借琅琊王之手伸张王权,谢瑾也有心杀一杀那些阻挠迁徙淮北流民之事的世家,所以痛快地议定了这件事。
听闻消息的那一日,褚太后召琅琊王入宫,于宫中设宴,与圣人、琅琊王一道进膳。
宴会之上,褚太后殷殷嘱咐,要二人谨记“兄弟同心、其利断金”的道理,万不可为一时的私利昏了头脑,从而做出兄弟相争、他人渔利的事情。
事实上,对于授与琅琊王权柄之事,褚太后本就不甚赞同。
可圣人的年纪越来越大,又和太后在政见上多有不同,早已不愿按照她的安排行事。
褚太后连连劝告,圣人却只是不耐烦地说了句“母后是想效仿吕后听政吗?可儿子却不是汉惠帝”。
如此这般的指责,不可谓不重,以至于满殿宫婢侍人,都惶恐地跪了下来。
太后看着圣人不耐的神色,心中满是无力。
她早知此事无可挽回,可却还是举办了今日的宴会,于席间苦苦相劝,声泪俱下地晓之以理、动之以情。
之所以如此,只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能记得彼此间的兄弟情谊,好歹顾念些大局,不要为了权势反目,以至于贻害江左,沦为司马氏的千古罪人。
可这两个成年的儿子,却没有一个真正愿意听她说话。
太后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。
琅琊王虽是当今圣人的亲兄弟,与其兄一样不满世家的擅权,但却并非时时都与圣人一条心。
权力是最美味的毒药,琅琊王在尝过权力的滋味后,总是忍不住想道,凭什么仅仅因为我晚生了两年,便要一辈子屈居人下,永远做兄长的臣子?
他怀揣着这样的想法,难免与同样满心不甘不平的王安同气相求。
两人交谈了几次,推杯问盏之间,只觉得世上再找不到彼此这般的知心人。
于是二人不谋而合,于酒席间定了联姻之事,成为朝堂上新的盟友。
恰巧近日王含为了争夺家主之位,倚仗着后父与名士的双重身份,整日里忙着笼络朝臣。
琅琊王搜集了王含结交朝臣的证据,一一呈到圣人面前,指斥王含的不忠之举,口口声声要帮着圣人扶持王安,架空王含这个老匹夫。
圣人思及褚太后从前关于外戚的论断,又想到王含非要请旨出兵,结果大败而归,害得自己在谢瑾跟前丢尽颜面,一时竟对王含憎恶非常,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琅琊王与王安的联姻。
琅琊王见他点头,激动得行了个大礼,跪谢圣人赐婚。
圣人坐在御座之上,嘴角微扯了扯,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。
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同胞弟弟的野心,可谋朝篡位哪里会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?桓阳和郗岑尚且做不到的事情,他一个资质平平的琅琊王,又如何能办得到?就算自己不幸去世,宫中还有太子、皇子,如何能轮得到这个弟弟?
然而圣人虽然心中不屑,却还是在琅琊王抬头之前收敛了表情,伸手虚扶了一把,示意他重新入座。
毕竟,他还要靠着自家这个傻弟弟当前锋,去制衡谢瑾跟王含呢,可不能现在就撕破了脸面。
宴席还未结束,赐婚的口谕便到了尚书台。
谢瑾思量一番,念及王含对高平郗氏的诸多敌意和琅琊王的市马之功,沉吟着在几案上扣了扣指尖,准了底下人草拟的圣旨。
直到圣旨出了宫门,在琅琊王府与王氏宅院外分别宣读之后,褚太后才听闻此事。
传信的侍人觑了眼太后阴沉的脸色,快步退了出去。
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,哆嗦着手指让宫婢去请圣人与琅琊王。
然而,还没等圣人从宴席过来,太后便在气怒之下,骤然中风,倒在了花窗之前。
宫婢们急宣太医整治,可终究为时已晚。
圣人和琅琊王过来时,听到的便是太后纵使保住性命、也很可能会偏瘫的诊断。
可直到此时,圣人和琅琊王依旧没有打消制衡王含的念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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